从少爷到皇帝第172章 犹豫不决
炮声之后张行的目光投向内政随后一道道命令如同强劲的鼓点迅速传向四方。
沉寂了太久的天府之国再次沸腾起来! 成都府通往灌县的沉寂旧官道此刻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无数衣衫褴褛的百姓从四面八方的村落涌来。
壮年男子们赤着膊喊着粗犷的号子用简陋而结实的工具奋力刨开板结的泥土将狭窄坑洼的道路向两侧拓宽。
“嘿哟!加把劲嘞!路修宽粮好搬!” “日结三十文!还管两顿饭!张将军是活菩萨哟!” “老王头你家那几亩靠天收的旱田旁边那条老水沟不是说要疏开?疏通了就能引水改种稻子啦!” “晓得晓得!等这边路挖完我就去渠上!” 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流淌滴落在新翻的泥土上。
监工的张家军士兵手持长矛维持秩序但脸上并无骄横反而时常帮年老体弱者推一把沉重的土车。
每到日头偏西工段头目便抬出沉重的钱箱旁边摆好热腾腾、堆得冒尖的糙米饭桶。
百姓们排着长队满是老茧和泥土的手接过一串串沉甸甸的铜钱再捧起一大碗饭或蹲或坐大口吞咽。
满足的笑容和铜钱的叮当声成了这片土地最动人的风景。
在成都城西郊新规划的货栈区地基上同样人声鼎沸。
巨大的条石被众人喊着号子抬起、安放。
远处都江堰宝瓶口分流下来的清澈岷江水沿着刚刚被无数双手清理拓宽的主干渠奔涌而下流向那些干渴了太久的田地。
浑浊的泥水被排走坍塌的渠岸被加固。
水这生命之源重新开始滋润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也滋润着无数颗濒临绝望的心。
铜钱开始在集市上叮当作响卖针头线脑、粗布草鞋的小贩前重新聚拢了人群; 铁匠铺里打造和修理农具的订单开始增多; 连带着那些荒废的田地里也开始有了更多重新翻耕的身影。
一种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活力正顽强地从这片废墟与贫瘠中破土而出。
与成都平原上这热火朝天、充满希望的景象截然不同川东达州夔州交界处的明军大营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邓祖禹独自一人枯坐在昏暗的军帐中他面前的粗糙木案上摊开着一封书信。
信纸的质地很普通但上面那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字迹却如同带着千钧重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老鬼的第三封信。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邓将军忠勇世所共鉴。
然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试问将军今上登基以来诛袁督师(袁崇焕)于西市自毁长城此其一疑; 流寇遍地如野火燎原朝廷剿抚失据徒耗国力民财此其二困; 东虏铁骑年复叩关劫掠生民如入无人之境此其三危! 最令人心寒者天下膏腴尽归朱门豪右彼等坐拥良田万顷锦衣玉食却一毛不拔! 朝廷明知其弊非但不敢伤其分毫反将税赋重担尽数压于已无立锥之地、易子而食之升斗小民! 敲骨吸髓至于此极!此非亡国之兆何为?” 邓祖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木刺扎入皮肉也浑然不觉。
袁崇焕临刑前那悲愤的眼神各地传来的人相食的恐怖塘报还有那些形容枯槁如同鬼魅的流民…… 一幕幕惨景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朝廷……真的还有救吗?自己死守在这里又能改变什么? 信纸翻动老鬼的声音似乎穿透纸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和尖锐的诱惑继续拷问着他的灵魂: “……将军麾下儿郎亦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彼等家中可有田亩?可免于催科之吏如狼似虎?可免于冻馁之忧? 将军忍心驱此等饥寒交迫之卒以血肉之躯挡张家军兵刃之寒?只为效忠那已失尽民心、摇摇欲坠之龙椅? 将军之忠是忠于一家一姓之私还是忠于天下万民之公义?” “将军清廉刚正张行将军深为敬重故有此肺腑之言费此周章。
若将军肯弃暗投明将军家眷不必担心张家军已有万全之策可秘密护送入川阖家团聚。
此非虚言亦非胁迫乃敬将军为人予将军以从容抉择之余地! 若将军执意效忠伪朝则来日阵前刀兵相见张某亦无憾唯叹将军明珠暗投将士枉死耳! 望将军念及苍生念及士卒念及家小再三思之!” 最后几句字迹似乎更加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丝微妙的、居高临下的惋惜。
帐内死寂。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光线猛地一跳映得邓祖禹的脸忽明忽暗。
他猛地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千钧巨石压在那里。
忠君?报国?这些他奉行了一辈子的信条此刻在信中血淋淋的现实和那赤裸裸的保全家小、士卒性命的诱惑面前正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他想到了襄阳老家年迈的父母体弱的妻子还有一双年幼的儿女……想到了营中那些面黄肌瘦、眼中只有麻木与恐惧的士兵…… “忠义……忠义……”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像濒死的野兽。
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挣扎的痛苦和茫然。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帐角悬挂的铠甲前冰冷的铁叶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这是他祖传的铠甲伴随他半生戎马。
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凉坚硬的甲片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荡然无存的勇气和决断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直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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