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中的常春藤第360章 她叫我名字的那天
文化广场的玻璃幕墙在周六的晨光里泛着银白林野蹲在展柜前调整最后一组杯盏的角度时指节被陶瓷冰得发疼。
她伸手哈了口气雾气在玻璃上洇出个模糊的圆——像极了周慧敏昨天在毛毯上画的那些圈。
入口处的木牌被她擦了三遍深棕木纹里“你说我在”四个隶体字愈发清晰。
木牌背面的隐藏音轨是她用变声器处理过的六岁那年跪在客厅瓷砖上的抽噎:“妈我在!”当时周慧敏举着被撕成两半的数学卷子说“99分也配哭?”而小林野的指甲缝里嵌着瓷砖缝的灰喉咙里卡着这句话始终没敢喊出声。
“需要帮忙挂风铃吗?”江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提着那串用树脂封存的风铃残骸。
他的指节还带着博物馆修复室的温度玻璃罩里的铜铃碎片泛着暗黄像凝固的琥珀。
林野摇头接过风铃时指尖碰到他腕间的银链——那是她去年生日送的刻着“予安”二字。
“挂在展柜顶就行。
”她仰起头看他踮脚将风铃固定在射灯边缘“等会儿放映时射灯会慢慢转光影投在残骸上像……像时间在流动。
” 江予安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时额角沾了点灰尘:“你总说声音是时间的化石现在连光都成了帮凶。
”他从裤袋里摸出张便签纸“社区主任说你妈妈今早主动换了件蓝底碎花衬衫说‘要去看野野的展览’。
” 林野的呼吸突然轻了。
她想起昨天清晨周慧敏用粉笔在地板上歪歪扭扭写的“不记我在”想起梦里那串完整的风铃声。
喉结动了动她低头整理展柜里的杯盏陶瓷相碰的脆响里藏着句没说出口的“谢谢”。
三点整文化广场的电子屏亮起“代际声音展·终场”。
林野站在后台监控屏前看着江予安扶着周慧敏走进来。
老人的蓝衬衫洗得发白领口别着枚塑料蝴蝶胸针——那是林野小学手工课做的她以为早被周慧敏扔了。
第一轨是《风铃锈响》。
展柜顶的射灯开始转动树脂风铃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像串破碎的星子。
监控屏里周慧敏的手指轻轻搭在座椅扶手上指节因老年斑显得发暗。
林野攥紧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是她焦虑时的老毛病江予安上个月刚帮她戒掉。
第二轨《杯击节奏》响起时变故发生了。
周慧敏的手背突然绷起青筋枯瘦的手指开始拍打扶手一下两下三下……竟和录音里的杯盏相击完全同步。
林野的心口猛地一热低头看向锁骨下方——那里的荆棘纹身正泛着淡红像被温水泡开的血渍。
她摸出随身的便携录音笔悄悄按下录制键。
第三轨《空中缝纫》是林野最忐忑的部分。
音频里只有缝纫机空转的嗡鸣和她十二岁时偷学缝纫的喘息声。
监控屏里周慧敏的手指慢慢抬起来在空中虚虚一勾又一拉——那是穿针引线的动作。
老人的嘴唇微微开合林野盯着她的唇形突然想起外婆生前常说的话:“阿敏绣并蒂莲时总爱哼《茉莉花》。
” 荆棘纹身的热度突然蹿高像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皮肤下游走。
林野捂住心口突然读懂了那股翻涌的情绪——不是她惯常感知的焦虑或逃避是悔意浓稠得化不开的悔意。
她的睫毛颤了颤眼泪砸在录音笔上晕开个小水痕。
终场曲《空线谣》结束时观众开始鼓掌。
林野站在后台看着周慧敏在掌声中慢慢坐下白发在射灯下泛着银光。
她摸了摸发烫的胸口纹身的红正在消退像潮水退去的沙滩。
人群陆续离场时林野蹲在展柜前收拾杯盏。
陶瓷相碰的脆响里她听见身后传来沙哑的气音:“……野……儿。
” 血液在耳边轰鸣。
她僵在原地右手还攥着只青瓷杯指节发白。
那声音又响了一遍带着老年人才有的颤音却清晰得像穿透三十年的雾:“野儿。
” 林野慢慢转身。
周慧敏站在“你说我在”的木牌下手抚着木纹眼神清明得让林野想起小学家长会那天——母亲穿月白衬衫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发间像落了层碎金。
“妈。
”林野的声音哑得厉害青瓷杯“当啷”掉在地毯上滚到周慧敏脚边。
老人弯腰捡起杯子指尖擦过杯身的冰裂纹:“野儿小时候总把碎瓷片藏在铅笔盒里。
”她的拇指轻轻摩挲杯底“说要攒够一百片给妈妈做风铃。
” 林野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毯上。
她想起七岁那年周慧敏摔碎她攒的瓷片吼着“玩这些没用的东西能当饭吃?”;想起十二岁在阁楼翻到的旧针线盒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三十六片碎瓷包在她小学美术课画的向日葵纸里。
江予安不知何时退到了展厅角落相机镜头对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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